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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白双面(其一)

黑白双面(其一)

(雨宫葵)

葵躲在图书馆的旧书库中,夹在两个陈旧的书架中间。

她弓起膝盖,像是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幼小的身躯般,把头埋在膝盖之间。

这是一个十分安逸的环境,没有学生的吵闹声,没有电子机械发出来的杂音,四周全是旧书,旧书独有的香味充盈在葵的身边。

靠边的墙壁上方有个小窗户,只有那里微微透出一丝亮光,在这满是黑暗的旧书库中撑起唯一的光源。因此,这里本不是拿来看书的地方,只是堆积旧书(说白了,只是堆积无用书的仓库)。

但是,因为小窗户的存在,这个封闭的空间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监狱。而正是这个监狱,作为葵的救赎之地。

只有在这里,葵能够沉淀下所有的悲伤,只有在这里,能够作为保护葵的躯壳。

她的目光呆滞,身心憔悴,便当也没有吃多少,并不是不饿,而是根本没有胃口。这对葵来说,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。

她只是稍微在这里寻找慰藉。

第三个故事也被批得一无是处,不仅如此,还被读者私信,用一些难听的话来骂她。

对她而言是宝贵的故事,在读者眼里是垃圾。用心仔细创造出来的宝物,却被摔得一文不值。

昨夜,葵根本无法入眠,她只是在重复不断地咀嚼悲伤,痛苦地缩起身体,什么都无法思考。

现在的她,就像是坏掉了的人偶一样。

她的故事很烂,她的个性懦弱,她的外貌不起眼,她的身材娇小。

她仔细想了想,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,却可笑的发现了一大堆缺点。

稍稍呆滞过后,葵疲倦地移动身体,她抬起虚弱的手指,轻轻抚摸旧书架上的书,然后随意地挑了几本。

因为是常年放置无人问津,当葵取出书的时候,大量的灰尘飘了出来,在唯一的光束上闪闪发光,就像白雪的结晶。

她忍不住咳嗽起来。

葵并非喜欢看书,只是喜欢待在这个安逸的环境。然而,这样的她还是打开了书本,因为她无法停止,她必须再想一个故事,想一个能让大家改变其看法的故事。

但是,她已经无法创造故事了,她的内心深处无处不在发出呐喊叹息,麻痹了所有想法,只能从书中获取点信息。

即使是如此痛苦的事情,她还是坚持下来了。若要问起理由,葵竟神奇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。

第一次创作故事的时候,她只是厌倦了寂寞,羡慕有朋友的大家,所以她创造出来一个和睦相处的故事,主人公就以她为原型代入进去。可是却被骂矫情做作,对当时的她来说,打击非同小可。

第二次执笔的时候,她还是抱有一定的希望,从网上搜罗各种资料,了解大家所喜欢的故事类型综合制作出来的故事,却被骂成大杂烩,找不到重点。葵虽然也同样受到打击,但她只是不停地安慰自己,只是水平不够,下一次一定能够创造出更好的故事。

所以,第三次是在她看了《银河铁道之夜》之后模仿出来的故事,可是呢,这一次是被喷得最惨的,而且还被轻易看出模仿的痕迹,甚至有人直接给她寄来私信骂她。

然后是现在,葵已经完全找不到努力的方向与理由,那个曾经所抱有的‘喜欢’与‘热情’,早已灰飞烟灭。可如果不继续书写故事的话,她又觉得浑身不自在,有一种抓狂的感觉在骚动。

她麻痹自己,不断地哄自己。

只要找到一个冷门的故事,不被任何发现,小心翼翼地模仿那个故事的手法,翻出一个新的故事就好了。

这一次,她要换个账号,要让大家忘记她的形象。没错,只要这样的话,一定会有很好的评价的。

葵借着小窗投射进来的微弱灯光,在黑暗之中读起了新的故事,然后在脑海里一边构思出那个故事的影子。

没事的,这一次一定能够成功。

莫名的自信让她原本脆弱的心稍微好受一点,昨天受到的打击也渐渐愈合。

毕竟,每一次失败之后,她都是这么挺过来的。

她看了一个中午的书,也想了一个中午的构思,在那个小小的监狱里,她的心情渐渐好转,变得能够积极一点了。

午休结束之后,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书从旧书库里走出来。

“那个……”

“啊,又来了啊,雨宫同学又借这种书啊。”

代班的图书管理员是贺健老师,葵借书的时候经常见到她,虽然两人很熟悉,但贺健老师不见得给过葵好脸色。

“对、对不起,不过有劳你了。”

看不起葵的原因大概有两个。

第一:葵的声音总是很小,虽然长得很有文学系少女的风格,却总是不自信地低着头,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。

第二:葵所借的书,全都是从旧书库里拿出来的书,那样的书封面破烂陈旧,贺健老师十分反感,但图书馆也没有条例规定没法借走旧书。

她在登记姓名班级的时候,贺健老师一直皱着脸,不满地盯着她看。

从图书馆回到教室里,她都是孤零零一个人,没有谁会特别上前和她搭话,在班上所坐的位置也是靠近工具箱的角落。原本就没有存在感,这样的安排使她更加透明。

虽然她很在意,很想努力和班上的学生搞好关系,但还是没法做到。

不是单纯的恶意排挤,而是葵无法融入其中。

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因此而叹气。

她决定把精力都投入构思故事的剧情当中,在上课的时候也把那本旧书翻开来,躲着授课老师的注意力阅读。

下课后的十分钟里,教室里会变得闹哄哄的,而去图书馆的旧书库又显得太浪费时间,为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,这个时候葵都会选择无人光顾的学校中庭。

然而,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,某人挡住了她的去路。

“雨宫同学!”

她睁着兴奋的眼睛拍了下桌子,让原本站起来的葵吓了一跳而又坐了回去。

“有、有什么事么?”

葵颤颤巍巍地扶正眼镜,朝对方投去一个胆怯的眼色。

对方稍微困惑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复精神。

葵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没有朋友,虽然想过要改,但始终不如意。

她的声音很小,她的性格胆小又懦弱,也不擅长挑起话题。只要开口就会让人觉得尴尬。不过,眼前的这名少女却只是稍稍困惑了下,又立马恢复精神。

她叫羽山柚子,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和樱桃小嘴,及肩的黑色长发和高高的个子。不仅外表长得可爱,给人的感觉也是十足的具有活力。因此在班上很受欢迎,大家都很喜欢这样的人。

那样的她,对和她亲近的人都很亲切温柔,也经常会成为话题的中心。

可是现在,羽山柚子却出现在葵面前,不是对葵身后的人(实际上后面就是工具箱)说话,也不是对左右的学生说话。正是直呼葵的姓氏,这个班里只有她一个人姓‘雨宫’。

她用力地拍了下桌子,并不是生气,而是兴奋。

“雨宫同学,我经常看你出入图书馆欸!”

对方朝葵倾出上半身,近到快要脸贴脸的地步,让葵感到难为情地往后移了移。

“其实,我早就觉得雨宫同学很有文学系少女的味道了。”

她的声音很大也很清澈,因此班上的学生都听得一清二楚,这更是让葵羞耻到想立马跑到图书馆的旧书库里躲起来。

“那、那个……”

葵注意到那些投过来的好奇视线,心里一阵乱麻,脑海里构思的故事顿时一片空白,但她并不埋怨这个,因为她有更加需要埋怨的事情。

她胆怯地伸出手,想要阻止羽山继续大吵大闹,但羽山根本没有理会葵的意思,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感觉。

“那本书就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吧?”

“……”

“嗯~看起来很旧,雨宫同学很喜欢读这类冷门的书呢,真是了不起。”

为什么?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一个劲地夸她呢?完全无法理解,不仅无法理解,她也羞耻到爆了。因为大家都朝她投来佩服的眼神。

平时的葵根本不被大家放在眼里,现在却受到莫名其妙的瞩目,这让她很心慌。

“羽、羽山同学,你冷静一点……”

“嗯,你说什么?比起那个,我有一个请求!”

羽山夸张地合起手掌,朝葵低下了头,那种诚恳求人的样子让葵吓得张大了嘴巴。

“拜托你,和我成为朋友吧!”

……

这一刻,葵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走动,周围的世界褪去了颜色。她只是维持着张大嘴巴受惊的样子,那样的状态似乎持续了很久,又似乎很快。

她有点难以理解,一种像是迷茫又像是困惑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。

她没法理解对方说的话,正确的说是无法接受,因此……

“羽、羽山同学,你刚才说了什么?”

她忘了紧张感,也忘了自己现在正被人盯着看,嘴巴不自觉地主动问出了口。

“和我成为朋友吧!”

然而,她并没有听错。

羽山抬起头来,那双睁着雪亮的双眼正诚恳地看着葵,她那清澈的声音犹如泉水般涌入葵的心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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